大宋熙宁年间,应天府睢阳县十字街口,有间“周记豆腐坊”。掌柜周承安是个憨厚汉子,媳妇孙氏生得细皮嫩肉,两口子每日天不亮就泡豆子、推磨盘,靠着祖传的卤水点豆腐手艺,日子过得虽不富裕,倒也踏实。成亲头年,孙氏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,大的唤作周玉娘,小的叫周绣娘,粉雕玉琢的模样,把街坊四邻稀罕得不行。
转眼间姐妹俩长到十六岁,玉娘生得杏眼桃腮,性子却像块温吞水豆腐,整日低着头帮爹娘干活;绣娘却生得柳眉丹唇,一张小嘴能说会道,最是爱打扮。每天清晨,姐妹俩往豆腐摊前一站,白生生的围裙系在腰间,引得满街老少都来买豆腐——倒有一半是冲着这对“豆腐西施”来的。
这天晌午,豆腐摊前来了个骑马的公子哥。这人穿着月白锦袍,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,身后还跟着个小厮。绣娘眼尖,立刻丢下手里的抹布迎上去:“公子可是要买豆腐?
那公子哥盯着玉娘看直了眼,连话都说不利索:”我……我要她切的豆腐。“绣娘脸色一沉,扭头对玉娘说:”姐姐,你忙了一上午,歇着吧,我来招呼公子。“玉娘耳根泛红,低着头躲到了灶台后头。
绣娘拿起切刀,皮笑肉不笑地问:”公子要多少?“公子哥却直摇头:”我只要那位姑娘切的。“绣娘心里犯起嘀咕,嘴上却哄道:”公子莫不是看上我姐姐了?她性子木讷,哪有我会说话。“公子哥脸涨得通红,转身就要走。
当天夜里,绣娘翻来覆去睡不着,总惦记着那公子哥。第二天一早,她特意换上新做的石榴红裙,把玉娘支去后院洗豆子,自己守在豆腐摊前。日上三竿时,那公子哥果然又来了。
昨日那位姑娘呢?”公子哥往屋里张望。绣娘捏着手帕笑道:“公子说的是我姐姐?她……她染了风寒,怕是好不了了。”公子哥脸色骤变:“什么病这般厉害?”绣娘叹了口气:“大夫说是痨病,怕是过不了这个月了。
公子哥失魂落魄地走了。绣娘望着他的背影,心里又得意又不安。没想到第三天,豆腐坊来了位穿绸缎的媒婆,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:”大喜啊!城东王员外家的二公子看上你家姑娘,要下聘呢!
周承安搓着手直犯难:“我家两个闺女,不知王公子看上哪个?”媒婆往绣娘身上一指:“就是这位娇滴滴的二姑娘!听说那日在豆腐摊一见倾心,回去就非她不娶!”绣娘又惊又喜,偷眼瞧着母亲孙氏,见她连连点头,心里乐开了花。
眼看婚期将近,绣娘整日对着铜镜描眉画眼,幻想着嫁进王府当少奶奶的风光日子。谁知成亲前三天,豆腐坊来了个游方和尚。那和尚盯着绣娘看了许久,突然摇头叹息:“女施主印堂发黑,恐有血光之灾。
绣娘气得把抹布一摔:”哪里来的疯和尚!“和尚却不恼,从袖中掏出个符纸:”贫僧乃兴国寺住持圆觉,若想化解灾祸,明日卯时来寺里,贫僧自有办法。“说罢飘然而去。
绣娘辗转反侧了一夜,第二天瞒着家人去了兴国寺。圆觉和尚将她领进禅房,半炷香后,绣娘脸色惨白地跑了出来。当天夜里,她突然发起高烧,说胡话时还喊着”不要“。孙氏急得直掉眼泪,周承安请来几个大夫,都摇头说瞧不出病因。
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,绣娘却昏迷不醒。孙氏咬咬牙,把玉娘拉到跟前:”儿啊,你替妹妹嫁了吧!等她病好了再换回来。“玉娘望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妹妹,含泪点了点头。
红盖头一盖,玉娘被搀扶着上了花轿。到了王府拜完堂,送入洞房后,新郎却迟迟不掀盖头。玉娘心里发慌,自己掀开了红盖头,却见对面坐着的根本不是那日的公子哥!
你……你是谁?”玉娘吓得往后缩。那男子也吃了一惊:“怎么是你?”原来这男子是王员外的三儿子王书礼,真正要娶绣娘的二公子王书贤,早在半月前就得了急症,如今卧床不起。王员外怕婚事告吹丢脸,才让三儿子顶替拜堂。
王书礼苦笑着说:“那日在豆腐摊见了你,我就……可家父之命难违。”玉娘红着脸低下头,正不知如何是好,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。原来绣娘不知何时醒了,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。
绣娘披头散发,指着玉娘尖叫:“你这个贱人!竟敢抢我的亲事!”王书礼皱起眉头:“二姑娘,当日在豆腐摊,明明是我哥哥看上了你姐姐。”绣娘脸色煞白,突然扑向玉娘,两人扭打在一起。
混乱间,一群官差冲了进来,领头的正是睢阳县衙捕头。原来玉娘替嫁前,悄悄托人给衙门递了封信。捕头一把揪住绣娘:“大胆刁妇!竟敢与兴国寺圆觉和尚勾结!
经过审讯,真相大白。那圆觉和尚本是个采花贼,得知绣娘想嫁给王家公子,便设下圈套。他先是用”血光之灾“诓骗绣娘,又在禅房里威逼利诱,逼她服下毒药,要挟她事成后与自己私通。绣娘为了嫁入豪门,竟真的答应了这个毒计。
王员外得知真相后,气得当场晕倒。王书礼却不顾家人反对,执意要娶玉娘。而绣娘被官府判了杖责三十,圆觉和尚更是被判了斩刑。
经此一事,绣娘无脸见人,最后削发为尼。玉娘和王书礼成亲后,夫妻恩爱,还时常接济周记豆腐坊。睢阳县的老人们说起这事,总要叹一句:”人心不足蛇吞象,机关算尽一场空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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